11.雪夜的故事
地处南边，这座小镇的冬日，本不会给人太冷的感觉，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刺骨的寒风伴着一同而来的细雪，吹得人面颊生疼。
我将美雪小姐从镜子前支了开。理由是希望她不要再多想下去，让她去睡一会。
美雪小姐允诺了我，便回到了卧室。
看着并没有把镜子盖住的她的背影，憔悴的不成人形，我有些难过。
美雪小姐在得知自己流产之后，一共自杀过了三次。可都失败了。一次是跳窗，立马就被护士给拦了下来；一次是割腕，但她切的方式似乎错了，最后流了很多血也没能死去；最后一次是从医院的楼顶跳了下来，本该是能成功的，因为根本就没人发现，但她却在落下来的中途撞到了树杈，最后还仅仅只是断了条腿。
若是以旁人的眼光看来，她就是个悲剧式的女人。
可只有我明白。
走在人流涌动的街边，朝着双手哈出了一口热气，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雪下的还很小，放在北边而言，这甚至都称不上下雪，可依旧还有不少行人或抬头望着灰蒙的天空，或伸手去接着那从天上飘下来的一点点小玩意。这本该是一个莫名让人觉得高兴的日子。可我却一丁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一切都不是美雪小姐的错。
她分明是个那么温柔的人。这些痛苦根本就不该由她一个人来独自承受。
应该赎罪的是那个男人才对!
我从家附近的杂货店中选了一根粗细刚好的麻绳，付过钱后，将绳子套在肩上，我径直走回了公寓。
我决定要杀死那个男人。
自己的计划异常简单，或者说根本就没经大脑，纯粹的杀意使我先想要亲手勒死他。而这种异想天开，却意外促成了一场完美的犯罪。
我会先让美雪小姐出去一段时间，什么借口都好，我不能让她继续呆在那个房子里，最好是去她朋友的地方，我需要美雪小姐有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她的丈夫被人在家杀害，一般人都会非常轻易的联想到凶手是被家暴的妻子， 所以我要让她彻底洗清嫌疑，才能开始这场完美犯罪。
杀人原理很简单。勒住，然后让他窒息。
或许这相当的异想天开，但我说过了，这面镜子里除了我以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还好好的映射在了另一头。
没错。
如果我把绳子在这一头套住的话。镜子另一端也会出现同样被套住的绳子。
而我将会用这个办法活生生的勒死他，不是用刀，也不是别的凶器，而是绳子。
勒住她的脖子。就像他勒住美雪小姐一样。
推着他的后背。就像他推着在悬崖边上的美雪小姐一样。
我想让他亲身体会到自己对美雪小姐所做的一切，那种窒息感，那种绝望感。
好好反省，然后下辈子再来过吧。
在他到来前，我会独自一个人躲在镜子看不见的死角，直到半夜，趁他走过镜子前时，从背后一把将他勒住，不能让他挣扎的很远，不然要是到了镜子照不到的位置，自己就拿他没辙了。
等到他死后，我会用敲烂这面镜子，作为这个故事的谢幕。
让这一连串的罪恶都终结在此，然后，亲手将美雪小姐推向那个或许听起来有些差强人意但还算得上圆满的结尾。
不管是以杀人勇者从那个世上消失为代价——来换取公主后半生的幸福。
还是用失去独一无二的超能力——来赢得女主角卷末灿烂的笑容。
或是靠所谓的自我牺牲——来带给她仅存在于后记之后的世界和平。
抑或是，算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再也不到美雪小姐也好，从今往后都见不到美雪小姐也好，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美雪小姐也好!
都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啊。
但是啊……
但是啊!
「但是美雪小姐你啊!」
在没有我的日后谈里，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噢。
我从裤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在玄关脱了鞋，摆正，然后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了声我回来了。没人回应。刻意锁住了门，以防有人会进来。来到客厅，美雪小姐似乎还没有起来，我看了眼墙上的钟，正指着四点的方向。离半夜还有段时间，我将计划又一次在脑中重演了一遍。
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把绳子摆在了镜子前的沙发上，然后我去洗了个澡。
但我不该去洗澡的。
我也不该把绳子摆在那儿的。
不，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这之前我早就应该发现了的。
应该发现，美雪小姐会再一次回到这个家的理由。
我应该想到的。
但被擅自所为的兴奋冲昏了头脑的我，却根本没有顾及到我最该顾及的人。
这本该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杀人计划。杀人犯也好，杀人动机也好，一切都不存在在那个世上，警察根本就无从找起，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就是这么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计划。却被美雪小姐轻易的打破了。
美雪小姐终归是个温柔的人。
她办不到伤害别人这种事，即便对方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她也做不到去伤害他人。
两难的她所能做到的，只有无声的抗议。
我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她逃跑。那时我应该鼓励她的，应该让她坚强地面对一切。
要是那样的话……如果那样的话……
算了吧。
可我并没有。
我只是一个劲的让她，像个胆小鬼一样，像我一样，的逃跑。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的性格。
是的。美雪小姐上吊自杀了。
就在这个和她名字很相称的日子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用的是那根本来用来拯救她的绳子，我亲手准备的绳子。
从浴室出来的我，呆滞在了镜子前。水从发鬓两边顺着脖子留到了肩上。而我就只能这么愣住地盯着美雪小姐的尸体。
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在了那一刻。
我拼了命的想要救她，却反倒让她丢了命。
就是这么一出滑稽的喜剧，让我都差点笑出声来。
「实在是太好笑了。」
「笑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喂——!!!!!!!!!!!!!!!!!!!!!!!!快点给我笑起来啊!你个胆小鬼!」
我跪在了镜子前，使劲地用手挤着笑脸，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如果听不到声音的话，那就不算哭哦。」
然而美雪小姐已经再也听不到了，一想到这，我彻底奔溃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最后，我依旧不知道美雪小姐死前究竟在这镜子前想些什么。
是想以自己死来报复自己的丈夫。
还是单纯的步入了绝望。
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即没有铺垫，亦没有伏笔，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我已经什么都无法得知。
这面镜子究竟为何会变成这般的理由。
我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一个A的理由。
美雪小姐听不到我声音的理由。
还有下一次见面的理由。
全都已经无法得知了。
一切的谜团都随着美雪小姐归入尘土。而我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到后来并非出于意志，而是生理机能让我停止了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镜子另一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门声，然后是一个醉醺醺的人的咒骂，再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终于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啊啊……
整个世界开始摇晃、旋转起来。我似乎想起了相当久远的事情。
然后自己终于弄懂了这一切会发生在这间屋子的理由。
再然后，这面镜子就突然变回了原样。久违的物理法则又一次回归到了这之上。就和它最初消失般的那样，如此突如其来。
可刚才那张男人的惊恐脸庞依旧映在这镜子上，只不过，那是我的脸。
「啊啊……原来如此啊。」
我恍然大悟。却又无法接受。
紧了紧手中的粗绳。
我想，我的故事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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